狂涛里的渔家汉

姜茂树●滨海丛话

深秋，是渤海湾捕捞“冷活田”的大好时节。渔民们抓住一年中最后这段时机，不顾疲劳与寒冷，纷纷出海生产。

1998年10月末的一天清晨，神堂村的李维民船长驾船直奔渔场，很快便找到原来撒下的渔网。就在他们不断加快起网速度时，风向突然变了，由原来的东风转成了东北风，大片黑云快速压过来。他根据多年撑船经验判断，这突然刮起的北风还会继续加大，就吩咐船员把下网地点做好标记，准备回港。

北风越刮越大，黑云越压越低，似乎都快要碰到桅杆了。这时，一个开花大浪从船上涌过。大浪过去，木船浮出水面。这让李维民想起了前辈们常说的“东风上了北，刮得活见鬼”的谚语。他努力把住舵杆，大喊：“赶紧回港。”可那些裹着渔获、没拽上来的网还拴在船上，它们拖拽着渔船走得实在太费劲了。李维民忙让牛三友快去解开网绳，随船在大风浪中不断摇晃的牛三友，越是着急害怕，手脚就越不听使唤。

等不了了，李维民把舵杆交给了二宝柱，抓着舱盖板来到灶膛舱边抄起大斧子，接连砍断网绳后又接过舵杆。这时，把着舵杆的船长发觉船的速度在减慢，浮力在减小，船头发低。按平时，这些渔获网具的重量不会影响速度和浮力，他让大秋华快去弄明情况。大秋华掀开前舱盖板时惊慌大喊：“不好了，进水了，舱底开漏子啦！”

不一会儿，机器熄火了。失去动力的木船，在大风浪里向远处的深水区漂去。李维民急忙抓起对讲话筒呼叫：自己的船遇险了。

正在村委会整理年度计划资料的老船长、村委会主任刘宽林，听到遇险警报抓起对讲话筒，问明事故地点后，立即呼叫各海区渔船，组织紧急营救。

在老南河渔场作业的神堂村津汉渔04010号船，在突然刮起的大风浪中赶紧起网，顺风驶向就近的渔港去避险。当对讲机中传来遇险船和村长发出的急促呼喊时，船长刘仕全立刻向遇险船发出“马上去营救”的回答后，吩咐副船长调头，迎着大风浪向遇险船全速前进。

顶风破浪行驶中，刘仕全为安抚李维民，就和他不断联系。多次通话后，对讲机里一片沉寂，无论怎样呼喊，就是听不到李维民的回答，刘仕全预感情况非常严重。于是，他站在对讲机前，向其他船只不断发出“李维民在20海区9小区已经遇险，十分危急”的呼叫。正在唐家湾海域作业的神堂村04009号船船长李宽大收到呼叫后，急忙指挥船员立即起网，加大油门驶向遇险船。

此时，在神港内进行维修的神堂村津汉渔04041号船船长李维双，听到呼叫后赶紧启动机器，迅速出发。李维双很清楚，他的船船底曾经受伤，此时还没有完全修复，机器运转的震动和船体快速移动，会让损伤更加严重，修复也会更困难。但他更清楚，如果多耽误一分钟，那些遇险人的性命恐怕就难保了！

与此同时，在各海区的渔船，收到紧急呼叫后，立刻从不同海区、不同方向朝遇险船快速集结。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大风浪抗争、与死神拼抢生命的海上大营救行动迅速展开。

这时，遇险船的船头已经扎入海里，船员们赶紧退到翘起的后舱盖上。喊哑了嗓子的船长，拿着话筒还在不停地呼叫。

就在这时，突袭而来的阵风，推着将近两米高的大浪猛扑上来，把露出水面的舵扇板拍碎了。海水淹没了电源，对讲机已经发不出信号了，但李维民仍紧攥着话筒在拼命地呼叫。接着又是几个大浪扑来，把导航仪、定位仪、测深仪、对讲机等设备全都卷跑了。

闯海“治活田”这么多年的李维民，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险情，吓得脸都青了。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大浪，更凶猛地冲过来，眼瞅着舵楼子被撞碎。幸好，他让船员在腰间都系上了绳子，才没被掠走。

很快，木船已经完全沉入水中，海水没过了膝盖。大秋华跟船长喊了一声，就急忙爬上桅杆，摘下棉帽子拼命摇晃呼喊，向四周发出求救信号。呼啸的大风浪冲击得人们站不稳，一会儿的工夫潮水就快淹到胸口了。大家浑身哆嗦，牙齿磕得嗒嗒响，呼吸也更困难了。他们仿佛看到，张牙舞爪的死神就在眼前晃悠，随时都会把他们拽进地狱的鬼门关。看着浊浪滔天、附近没有一条渔船的茫茫大海，真是上天无门、回家无路啊。年龄最小、刚参加出海劳动的李小生已经吓傻了，和船员们一起，喊爹叫娘地哭嚎起来。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紧把舵杆的李维双赶到了。当来到遇险船的跟前后，他先把船开到上风头，然后发出“慢车！顶浪顺风后退”的指令。当大船小心地退到距遇险船三十米左右时，他又大喊：“下锚，怠速顶浪，放救生圈。”

04041号船的船员迅速行动，可是放下的救生圈却漂到遇险船的左面。李维双忙喊赶紧拽回来，然后指挥起锚、搬舵、调整船位。这一次放下的救生圈，却又漂到遇险船的右面了。

经过几次放救生圈不到位后，李维双仔细观察大船和遇险船的距离与方位后又吩咐起锚，再次调整船位并尽量把两船之间的距离缩减到最短。这次放下去的救生圈，很准确地漂到了李维民的面前。

李维民两眼盯住那个在大风浪里上下飘忽的红色救生圈，拼出全力狠命抓住后，立刻把它推给年纪最小的船员李小生，大声催促他快套住离开，然后又把逃生的机会先让给年轻船员牛三友、大秋华、二宝柱等人，船员们在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救生圈来到后陆续离开。

这个在大海里闯荡了几十年、在之前的日子里生了一场病身体还很虚弱的老渔民，在生死危急关头是第一个抓住救生圈的，但他却作出了最后一个离开危险境地的决定，这是要有多么大的勇气和胸怀啊。

当李维民最后一个被拽上船时，这个倔强的渔家汉子，已经站不稳、说不出话了。他用颤抖的双臂，紧紧地搂住04041号船的船员，又一次大声哭起来。

这之后，船长李维双，手把舵杆连声大喊快起锚，全速回港。04041号船顶着八九级的大东北风，奋力奔回神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