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书包

青丝●流金岁月

住处附近有一所小学，每天都有上学的小朋友经过，人人背着硕大的双肩书包，步态沉重，少有人奔跑追逐、嬉闹玩笑，缺乏本应有的童趣与天真。看到这样的画面，我总会想起过去的小孩子背一个帆布书包上学，跑跳打闹，书包会随着动作在屁股上一颠一颠的，不仅把各自清澈透亮的童年展现得淋漓尽致，也有着一种所属时代的特殊欢乐。

帆布书包是留存在几代人记忆里的时代符号，也是通往成功路上的初始路标。过去受物质条件所限，书包都是用帆布缝纫制成，尤其是军绿书包，几乎全民皆用——大家说着同样的话语，穿同样的衣服，背同样的书包，遵循同样的规则……直到今天，许多搞怀旧营销的商家，仍会用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军绿帆布书包做噱头，犹如穿越旅行的重要布景，供一些人追忆消失已久的乡愁和集体性人格。

帆布质地厚重挺括，结实耐磨，用手轻轻摩挲，指尖上可以明显感受到纤维的粗糙颗粒，让人感觉可以用上一辈子。以前的人到学校读书，也没有那么多课本要装，同一个帆布书包，哥哥姐姐用完留给弟弟妹妹，转经过几个人的手是很常见的事情。若是接缝处撕裂开了口子，拿到修补鞋子雨伞的小摊，经匠人车缝补缀，又可以继续使用。过去，许多人的书包虽然已被洗刷得发白，却干净素雅，不失尊严，能间接反映出使用者的德行和风骨。

帆布书包也盛装过我的青葱岁月，还让我遇到过许多趣事。我少年时就读的中学旁边有一座铁桥，过去曾是受重点保护的目标。我有一天到铁桥对岸玩，遇到下大雨，空旷的野外无处躲雨，又担心雨水会淋湿帆布书包里的课本，我便脱下衣服包住书包夹在腋下，光着膀子跑过铁桥，没想到被看守铁桥的人以为是危险品拦下来检查，确认是书包才放行。

有意思的是，帆布书包今天又演变成为了一部分人以文化品位彰显身分，与其他用金钱收入及炫耀性消费标榜自我的“土豪”进行界定的符号道具。海外一些深谙此道的书店，会向购书的人随书赠送印有书店标识的帆布书包，既做了广告，又增强了读者的文化心理认同，形成了特殊的情感联结。加拿大《海象》杂志说：“文学帆布袋包含崇高的理想，却又是一个非常朴实、实用的东西。它表现了高雅的品位，却又因为实用而不显得拿腔拿调。一个人背着一个帆布袋，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显示他是一个有趣的人。”

巨富比尔·盖茨，也总是手提一个装有许多书的硕大帆布包出现在公众面前。那种看似朴实无华，但又无法遮蔽的品位象征，与搞笑视频里的人物，只须挎一个印有“存款过亿元留念”的帆布包，即秒杀一切奢侈品包包的情节，异曲同工。

对帆布书包情有独钟的还有著名导演李安，他2002年凭借电影《卧虎藏龙》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功成名就后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台南，在一家小店买了一个军绿色帆布书包，带回美国送给儿子作为礼物。因为他的青少年时代，就是背着同样的帆布书包在台南求学和成长的。心理学家认为，不同的人与同一件物品的关系越亲密，人际关系也就越亲密。李安用帆布书包与儿子构建情感认同，不失为一种发展成熟关系的聪明方式。

不过，帆布书包形成的这种符号化意义，也注定了它只会是一种“志向阶级”的小众文化消费品，随着各种材质的书包层出不穷，帆布书包已在大众生活中退出了舞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因为很多时候，现代器物也并没有引导人们走向更深层次、更有意义的生活，甚至产生的是相反的结果——书包现在已成了许多小孩子的沉重负担，未来即使有人回忆，恐怕也只有无尽的抱怨，而无法像帆布书包一样，能够映射出过往岁月里的故事，失去了从往事里淘出金子的怀旧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