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下的记忆

徐建国●流金岁月

多少个夜晚,漫步在月牙河畔的小路上,微风习习,树枝摇曳。四周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晶亮柔和的灯光透过窗户散发开来,灯光像星辰一样撒满天空,像成串的珍珠从天空垂落,又像五彩的霓虹灯交相辉映。每每见到这些景象,都有一种感慨袭上心头,这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呀!过去用电照明是一种奢望,现在却是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而且使用的大都是节能、明亮、耐用、美观的LED节能灯。

小的时候,因为电力资源有限,在咸水沽一带,只有政府机关、工厂集中的街里能够长期保障供电;周边农村则是定时输送电力——每周双号保障供电,单号则在人们用电高峰时(也就是傍晚十点之前)停电,十点之后供应电力,此时人们大都已进入梦乡。因此,那时的夜晚时常黑咕隆咚,漆黑一片。傍晚时分,骑着自行车从街里往家走,靠近村口时就开始没有灯光了,七八米宽的土路坑坑洼洼,路两边是小河沟,每次都要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凭感觉骑行。为了避免发生碰撞,要不断地按响车铃铛提醒路人。夜行人稍不小心就会跌入路边的小河沟。

那个时候,我们家因为劳动力少、孩子多,日子比较艰难,多少次看到父亲下班回家,打量空空如也的四壁,愁眉不展;多少次看到母亲在本子上勾勾画画,精打细算,把生活开支压缩到极限;多少次夜晚全家人围坐在炕桌前,加了几筷子没啥油水的饭菜,盘子就空空如也。即使这样,贫困的日子依然压得父母喘不过气来。春去冬来,英俊帅气的父亲青丝染白发,变得更加沉默;心高气盛的母亲嗓门越来越大,学会了越来越多的农活儿,眼角悄悄地爬上了鱼尾纹。生活所迫,父亲白天为公家做事换取报酬,母亲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劳作,晚上还要带着几个孩子搞些副业,获取一点点收入贴补生计。

所谓的副业,就是为供销社糊纸兜。那个时候供销社出售的饼干、糖块、糕点、江米条、老虎豆等食品,一般都是散装食品,大都用这种纸兜作包装,每天的需求量非常大。每隔一天,父亲就要从供销社驮来一领粗造的牛皮纸,按照规定尺寸一张张裁好,摆在土炕边沿备用。每领牛皮纸一百张,其长度与我那时的身高差不离,宽度略短些,恰好可以裁出24等份,每份大约36厘米长、24厘米宽。母亲早早用白面熬制出一罐头瓶子浆糊,用作糊纸兜。全家人吃过晚饭后,天渐渐黑了下来。因为没有电,母亲便把煤油灯端到炕上的饭桌上,划亮火柴,点亮煤油灯。火苗大了,就用剪刀把灯芯剪短;火苗小了,就往外抻一抻灯芯,最终把灯芯大小调到恰到好处。灯芯小了会光线不足,看不清楚;大了会浪费煤油,增加开支。此时,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开始在煤油灯下糊纸兜。寒冬时节,屋外北风呼啸,寒风像个调皮鬼,透过窗户,使劲地把煤油灯火吹得东倒西歪。我们几个小孩子赶紧用小手围成一个灯罩形状,护住灯苗。肆虐无果,寒风无计可施,悄悄地溜走了。

母亲是个聪明人,懂得方法比苦力更重要,她总结出一套非常实用的糊纸兜操作方法——把一沓子裁好的牛皮纸码整齐,然后用指甲从侧面用力一戳,露出大小相近的纸边,再用刷子排浆,既省料又快捷,全家人实行流水线作业,事半功倍。父亲裁纸,母亲排浆糊,我们弟兄四个有的糊纸筒,有的折兜底,有的粘纸兜,几道工序紧张忙碌、有条不紊,工序虽然简单,却需要配合默契。天长日久,轻车熟路。全家人一边干活一边讲述白天村里发生的奇闻趣事,温馨和谐、其乐融融。不知不觉中,炕上的纸兜多了起来,我们被纸兜包围着、簇拥着。这个时候,母亲开始让各自数数,看有没有完成今晚的任务。夜深了,我们的眼皮开始打架,哈欠不断,困意渐浓。母亲发出最后的动员令,每人再糊30个就可以睡觉了。我们虽不情愿,却强打精神,在半睡半醒中继续工作,不知什么时候倒在炕上沉沉地睡去。常常半夜醒来,看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母亲依然在煤油灯下工作,身影在墙壁上摇曳。长时间点煤油灯,散发的烟子产生油灰,垂挂在房顶上、墙壁上,把整个屋子一点点熏黑。

那个时候,每个晚上全家人可以糊300多个纸兜,可以赚取8角钱。每月领回报酬的时候,母亲都会熬一次带鱼,犒劳大家。每次吃带鱼,美味在味蕾间悄悄散发,胜似一顿上等大餐,回味无穷,幸福极了!煤油灯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丝希望,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