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妈妈

田一洁●睡不着

有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个妈妈，就会又一次心惊肉跳。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正在开车的人吓一跳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真的在开车一样，这种感觉在我身上已经出现过几次了，尽管我已经当了快九年的妈妈。

切切实实走过了这九年，越发感到“妈妈”这两个字所包含的爱与责任。

每天早上，叫他起床，中间还要去揉一揉脑袋，当我叫到第十几遍的时候，已经很想吼了，有时候已经吼过了。我在重庆早就学会了“老子数到三”，当我数到二的时候，他哼哼唧唧地起来了，我吼过又很后悔，干嘛要吼他呢？我也没比他强。我小时候也是睡不够，家乡的冬天风冷得像刀子，天没亮开始走山路，没有一天不是哭着去上学的。据我姐姐说，我每天早上都是哭着上学，到了五年级才算好了一点。

他终于开始磨磨唧唧吃东西，眼神空洞，我催一下他就吃一口，也不吞，塞成一巨口，像只运坚果的花栗鼠。此时他一只裤管束在膝盖上面，下面露出机器猫般的蓝色秋裤，问他书包收拾好没，他说收好了，给他拉好书包，装水杯，一直拖拽到电梯，他的裤管还是一只高一只低。电梯来了，他又说他没拿红领巾……我好想吼，可是我忍了，因为不是没吼过，吼也没用，他每天早上都是这副没有开机的模样。偶尔送他回来赫然发现他的课本还在写字桌上，或是笔袋根本就没有装，想给他送去，又想让老师批评他，让他长长记性。

中午估计在学校没有好好吃饭，下午接出来第一句话就是我好饿，我想买这个那个……买吧，吃了回家不会好好吃饭；不买吧，他又好像真的好饿，终于他拿到一根淀粉肠，吃掉之后开始蹦蹦跳跳地回家，这时候他真快乐。我又时时想起网上有家长说，小学时出来还是蹦着出来的，中学再接，眼睛里就没有光了，不免又开始忧心起来。

晚上吃饭做作业，也是天人交战，这个不吃，那个一个劲儿光吃，吃少了怕他饿，吃多了怕积食。看他做作业也是世纪难题，写字奇丑，不得我三分真传，我是从幼小衔接的时候请了我们那儿小有名气的老师启蒙的，看这结果真是可惜了我的钱。人家写字都是笔尖朝前，他永远是像立一根杆子一样竖着写字，什么工具都买回来纠正过了也没什么用，我需要盯着他才一笔一画，一转身他就又我行我素了。

弄他洗完睡好，给他掖一掖被子，给他洗好衣服晾好掸平，看一看窗外万家灯火已经暗了一半，晚上再起来看一趟，他又在被子外了。

这只是一个妈妈普普通通的一天的某几件零星的事情，不包括要带出去认识世界、培养这那，更不谈他偶尔生病的时候是多么让人焦心……

我有时候在想，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说“妈妈”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浮现的是温暖是支持是包容，是走进楼道里就闻见妈妈在炖肉的香味？

“妈妈”两个字很重，我是一个妈妈，这就意味着这一生，我将既柔软又坚毅，既要冲在前头又要隐在后头，我也就不光是我了。